他胸口那一直沉积已久几乎要溃烂的疮疤居然一下子变得十分轻盈,像是重新慢慢的长出了血肉。
沉重的石头被冲刷成了细小的微粒和灰尘,有个人闯入他的心中,轻轻的一吹,那些灰尘便随着风飘走了,轻飘飘的,什么也不剩下。
是她帮他打开了牢笼,开了一扇窗——让风进来。
“皇上后来,也是因为你越来越像当时的皇后娘娘,才会对你不好吧。”储璎轻声问。
“也许……”陆聿衡回应道。
“你很难过吧……”储璎声音有些低沉,“明明之前他最喜欢你了。”
“自然。”陆聿衡笑道,“后来他对陆既明很好,也许是因为他很洒脱,很自信,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储璎顿时想起之前,当初自己被人诬陷收受贿赂时,小太监当场念了马安澜的信,听了马安澜表白自己的话之后,皇上似乎变得十分愉悦,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生怕储璎不给陆聿衡戴绿帽似的。
当时储璎只觉得皇上有病,可是如今,皇上似乎有些别的想法。
“陆聿衡,你说,皇上当时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啊?”
“……”陆聿衡没有回话,仿佛早已知道答案,面容很平静。
“我一开始很抵触。”陆聿衡道,“我只认为,是父皇听信了皇后的谗言,故意给我使袢子的。”
“那后来呢?”储璎问。
“后来,我发现,我与父皇很像——我们从来不会被逼着做什么事,若是要做,一定是自己想做。”陆聿衡道,“他想让我们成婚,至于理由……应当是你比较像母妃当年的样子。”
“你的母后,当年也是很洒脱的人啊?”储璎问。
陆聿衡一怔,像是猛然想通了什么。
“是,父皇曾经说过,她当年……是京城最明艳的姑娘……”陆聿衡微微垂眸,“她也是入宫,成了皇后之后,才变得谨言慎行,谨小慎微。”
“那你的名字是皇上给你取得吗?我记得,皇上叫你‘自由’。”储璎忽然想到这个。
“不是‘自由’,是‘子侑’,这是我的字,是我出生后,母亲给我……”陆聿衡忽然一顿,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母亲当初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规矩的终点,是自由。”
“子侑,你成为太子,便是成了众矢之的,你需得登上那个最高的山峰,被众人敬仰,然后去制定自己的规则。”
母亲她,最后也许,并没有在责怪他。
她不断的强调,只是希望他能在这深宫之中,好好的活下去。
陆聿衡心中巨颤,眼角有些泛红,他缓缓道,“好好……”
储璎见他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浑身微微发颤,仿佛即将碎裂的样子。
“陆聿衡。”储璎缓缓抱住他,“你怎么了?”
陆聿衡用力的抱着她,声音微颤,“聿衡,是尺度,子侑,是心怀宽广,愉悦幸福……”
“她很爱你啊。”储璎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如果看到后来的你,会心疼吧。”
陆聿衡抱着储璎,肩膀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
一晚上过去,天地都放了晴。
二人几乎没怎么睡,因为说话太投入,篝火也熄灭了,俩人半夜冷得发颤,抱在一起取暖,哆哆嗦嗦地度过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清早,晨曦升起的时候,两个人搀扶着虚弱的对方,走出了小破屋子。
外头的洪水已经降下去一些,那滔滔的水流依旧流得极快,几乎可以卷走一切活物。
陆聿衡身上的伤也好了很多,勉强能走路了,储璎便捡了一根长长的木棍给他扶着,然后搀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