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平爬上开往铸造厂的公交车,他走到后排临窗的位置,看到街上万家灯火的模样,又想到可怜的女儿,这一路走来是多么辛苦啊!便止不住泪流满面,夜晚的路灯照到车厢里昏昏蒙蒙,但还是有人从志平抑制不住的悲泣声中疑惑地躲开。
志平索性把头仰起,任凭泪如雨下,他想起自己不幸的糖尿病,想到前妻,想到金侠第一次怀孕时的欣喜,想到10月怀胎的种种不适应和担心,又想到此时小女儿也只有靠自己微小的生命力在争一口气了。
他想到下午转院失败的事情,志平仿佛站在黑乎乎的悬崖顶上,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一步,而任何方向一脚踩空都是万劫不复了!
公交车到终点站时,志平才无力的下了车。他此时心里不那么压抑了,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仔细的查找蛛网膜出血的后遗症,又了解到什么叫气胸。
这些相当专业的医学知识,志平努力的一字一句消化,他像一个主治医生,根据女儿的病情,做出自己的判断。
同时,他感慨地想到,多年前他刚生病的时候,大字不识的母亲也仅仅凭借着一丝一毫的知识,
她就能推测血糖稳定要比安全值更加重要,这已经是相当专业的理解了!而此时,他也在严谨的推测女儿转院的可能性。
志平一直趴在电脑上,不知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二
第二天一早他醒了,竟然看到一连阴沉几天的东方出现一抹红云,他心情好起来,又给早已擦拭干净的菩萨进了三炷香,然后一拜跪倒,并且在心中祈愿,跪了好久才起身。等他抬头时,竟然感觉到菩萨身上阳光照耀着闪闪发光呢,最让志平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发现慈眉善目的菩萨在微微含笑呢?
他把家里收拾一遍,看到前几天给女儿准备好的摇铃,又忧心忡忡。
即使有一万个凑巧的愿望,给了你种种美好的暗示,但女儿昨天下午的折腾,又放在小玻璃罩里在努力尽命了!
那种只有靠着菩萨的美好愿望才能前行的支撑,终究在现实面前跌得粉碎吧?
他不想去医院了,也不再想看孩子了,心里有种隐隐的担忧,甚至想医院早已放弃,只是没通知他罢了!
志平一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两个钟头,直到阳光满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还是那个的护士姐姐亲切的声音:“你今天怎么还没来探房啊?今天情况好多了,血氧上来一直没再降嘞!”
“哦,好!我马上去!”
志平挂了电话,发疯似地往楼下跑。站在马路上他才知道自己只穿了一只拖鞋,下楼时另一只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鞋子无所谓了,他差不多是赤脚站在马路中间。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都不敢停下来,只远远地绕过一个赤脚的疯子。
终于有一辆车大胆的停下来,摇下窗户,问他去哪里?志平回复去“二院”,司机才相信原来不是疯子。
司机很健谈,说“这么急急忙忙的一脸开心呢?”
“是啊!”志平听出来司机是无为的口音,就没再说“二院”的事,反而问他是无为哪里人?志平说好几个同学都是无为人啦!
“白卯哦!知道江心洲吗?”
“知道。你们那里人有钱啦!”
“哈,一般般吧,无为有钱人都在高新沟,日妈的那里有电缆厂,有钱的老板不晓得有好些。”
司机竟然开口骂起高沟那些电缆厂老板来,志平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开心的聊着无为有钱人,志平到了“二院”门口扔出一张20元钱,说“不用找了”,就直奔住院部。
他见电梯门口又在等人,便连忙走楼梯,差不多是手脚并用力爬上新生儿病房,等他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时,圆脸护士走过来,虽然夜里值班,脸色憔悴,但还能看出来她面带喜色。
她说:“孩子昨夜12点后血氧上来就一直没降了,吸的痰也越来越少,今天继续打白蛋白,提高免疫力,同时也要出高压氧舱。毕竟前两天缺氧太严重,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了!目前看来肌张力,眼神都算正常,但脑部是否受损,目前也检查不出来,后续怎么治疗,看医生怎么说了。”
“好的好的。”志平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点头,一直重复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