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来厂里一直跟高凡形影不离,又心事重重。昨天傍晚快下班时,葛会计正站在财务室门口朝西边望夕阳,忽然楼上飘下一件黑衣服,她一诧异,接着楼下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她伸头往下一看,了不得,那女孩蜷缩在地上缩成一团,在痛苦的呻吟。她立马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哆哆嗦嗦地说“快,快下去,快来人啊!”
志平听得心里都发紧,问后来呢?后来高厂长皱着眉头从办公室出来,让司机开小车先送女孩到医院去,女孩意识清醒,只是不停的喊疼。后来送到骨科医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今天刘科长带着高凡拿钱就是去处理这事的。
志平听完整个事件经过,才明白怪不得昨天电话都追到巢州飞华厂里了。他心里想到高凡,除了是高厂长弟弟,又有什么好呢?那女孩也不值得纵身一跳啊。
葛会计和严会计在财务室聊到这件事时,就传递出左厂长,李厂长他们暗自庆幸:这事发生的及时到位,眼看着选举在即,弟弟却出了这么一件有损名誉的事情,真是神助攻。
而高厂长也迅速做出决定:选举前高凡暂时不要回来,对外就说已经开除了。
高凡日后归来可期,但这个做事极端的女孩就永远不会出现在环湖了。
志平想到自己只见过一次高凡的女友,一个瘦瘦的北方女孩,神情忧郁,心头是一块乌云。志平听完葛会计的讲述后,也觉得她不够理智,现实中的高凡也就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然而志平又认为她爱的不顾一切,值得尊重。轰轰烈烈的爱情从来就是一叶障目,不够理智的,爱得狂热,爱得不讲道理。
那些冷静的条分缕析,一切都aa制的,还叫爱情吗?
四
环湖建材厂的领导班子因为企业规模的扩大,对权利的分配和争夺从来就没停止过。
当初合并两个小瓦厂时,总产值没超过五十万元。现在仿佛是孩子长大了,玉树临风惹人爱,爱不释手。于是放手和放权一样叽叽歪歪。
左洪福他们不甘心两年前党委对高深的一纸任命书,说是五行山下的猴子还把那张纸给崩飞掉了,就不信镇上的那张纸比观音的字符还厉害。而今年的职工大会主要议程就是改制选举了,双方都清楚各自的长短。
建材厂的改制选举进入倒计时,中层干部和上层领导整天笑容满面地活跃着。各种小道消息,各种神秘官方内幕,还有生动的江湖传闻,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下的人们犹如大大小小的鱼虾,在四处游动,或者拉关系,或者求保护,或者伺机打破原来格局,以求另一片发展空间,人和人的关系变得既微妙又好笑。
然而,志平并没有过多关注,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记录着每天的现金收支,票据归类,制作凭证。
早上志平去食堂的时候,分管生产的左厂长跟基建采购的龚四通在一起交头接耳。
志平端着饭碗,打算去墙角那张桌子。龚四通满面春风地打招呼:“张会计过来坐啊”,连脸上原本狰狞的麻子都和顺起来了。他还把一小罐鸽子汤往志平这边推了推,志平没在意,跟往常一样,大口的划着蛋炒饭。
上百人就餐的食堂,早饭很丰盛,今天的有馒头,稀饭,扬州蛋炒饭,小罐鸽子汤。鸽子汤一般只提供给深夜归来醉酒的业务科长,或者是通宵加班的中层干部享用,志平很少能吃到这种小灶。
他听到左厂长和龚科长说到巢州地区响应改制的一批乡镇企业,时间有快有慢,但转型都是年前年后的事了。志平听的不甚明白。
一会左厂长关切的问志平:“小张啊!来这里习惯吗?”
志平笑笑,没说话。左厂长又自问自答地说:“哦哦,习惯就好,年轻人多学点知识,追求进步,也要关心个人问题呢?
左厂长此时像是“巢州大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志平心里没有感动,只有奇怪。像是饿了一天的野兔,突然眼前有颗大白菜,不敢相信是真菜。
左厂长和龚科长吃完起身时,龚科长将那罐没动的鸽子汤又往志平面前推了一推,说还没动,趁热喝掉吧。
志平抬头看看龚科长,他的神态宛如慈父,在心疼着自己的儿子呢。
志平在连续受到左,龚两人格外关心时,想到大选前的上层领导都忽然变得十分和蔼可亲,极有耐心地跟每一个人友好相处。
他揭开砂锅盖,一罐肉饼和半只鸽子熬成的汤,泛着清亮的油花,扑鼻而来的肉香让志平忍不住尝了一口。鲜美的滋味触动着舌头上的每一颗味蕾,不知不觉吞咽下去,肉汤进到嘴巴就到了肚里,那一路的爽滑劲,畅快而满足。
志平并没有因为喝了那罐鲜美的鸽子肉饼汤而对左洪福龚四通有所好感。
五
选举前的一个周末晚上,花二姐来到财务科,把高厂长出差北京带回来的一个长城铜模送给志平,她看着志平开心的模样问,现在能不能看明白厂里的帮派了?
志平便想起上回她提醒马海波的事,心存感激,也对二姐更多信任,于是坦诚地说,不是很清楚,但知道水很深。
二姐一笑,说你以后其他科室就别乱跑了。然后二姐缓缓给志平理清出厂里复杂的人事关系。
原来的两个厂分别是左,李当厂长,左圆滑世故,李是技术出身,作风踏实。但合并后左,李又联合对付高厂长。
以李厂长手下原来的车间主任,驾驶班为大后方。左厂长因为妹夫是财务科长的原因,把财务科作为大本营,拉着不被高厂长看好的马国兴和基建科一帮人。这些都是跟高厂长阴奉阳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