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璀璨的灯笼沿着女儿谷集市蜿蜒悬挂,微风拂过,灯火轻轻摇曳,映照着这片被遗忘又重新苏醒的角落。
空无与能雪并肩坐在前排的草席上,身下是厚实的蒲团。他们目光专注,望向那座临时搭建的木制讲台——卜萝正站在其上,手持一只铁皮大喇叭。
卜萝身着靛蓝粗布棉袍,发髻高挽,插着一支银簪。她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穿透夜色,带着南都特有的软糯尾音,令人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生出久违的归属感。
“姐妹们!”她开口,声音洪亮,“我知道你们心里苦。厂子关了,工牌摘了,饭碗碎了。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真正砸了你们饭碗的,是机器人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疲惫却仍存倔强的脸庞,“不是!机器人再聪明,再会察言观色,它也不是人。
它替代的,不过是你们的工作,它替代不了你们的生活,替代不了你们的爱、你们的痛、你们的梦!”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低头沉思,指尖摩挲着旧工装的袖口;有人眼眶微红,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也有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久违的光亮。
一位中年女子攥紧了身旁女儿的手,喃喃道:“是啊……我还在,我的家还在。”
卜萝继续道:“你们没有被替代,只是被轻轻推了一把,推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夜风再次吹过,灯笼轻轻晃动,光影在人们脸上流转,一颗颗沉寂已久的心,正悄然萌动。
卜萝见人群中的眼神由迷茫渐转清明,嘴角微扬,忽然将铁皮喇叭倒扣在讲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弯腰从台下拎出一只锈迹斑斑的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刹那间,一段熟悉的厂歌旋律悠悠响起,是二十年前南都纺织厂清晨开工的铃声。
老工人们浑身一震,有人下意识站起身,仿佛又站在流水线前。卜萝轻声接道:“这声音,刻在你们骨头里,机器人会唱吗?它连心跳都没有。”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哽咽的掌声。几个年轻女孩抱起吉他,即兴弹起一段民谣,旋律简单却直击人心。
忽然,一声高呼划破夜空:“打倒机器人!”那声音起初孤绝,却迅速被回应——“我们还在!”“我们没输!”呐喊此起彼伏,在山谷间回荡。灯笼的光在风中剧烈摇晃,仿佛也被这声音点燃,燃烧得更加明亮。
卜萝站在讲台中央,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身后斑驳的墙上,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她望着眼前这些曾避世、曾绝望的女子们,她们的眼神已不再躲闪,不再恐惧。她们重燃了信心,找回了自己。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们不再问“我们还能做什么”,而是会问:“我们想成为什么?”
在未来的某天,机器人或许会主导物质世界,掌控效率、数据与生产,然而,它们能织出最精细的布,却织不出母亲为孩子缝补时的一针一线;它们能计算最优路径,却算不出一个拥抱的温度。
人类的情感世界——那由爱、痛、记忆与梦想构筑的辽阔疆域,永远无法被编码,无法被复制,无法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