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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辍学火种(第2页)

###冰冷的馍馍与滚烫的誓言

“呜——!!!”

火车再次发出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如同濒死前最后挣扎般的汽笛长鸣!那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焦躁,狠狠刺穿着每个人的耳膜。

“哐当!哐当!哐当!”沉重的铁轮开始不耐烦地原地空转,发出催促的巨响,钢铁巨兽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碾碎一切挡在面前的阻碍。

“快他妈上车!关门了!磨蹭个球!不要命了?!”列车员暴躁的、充满戾气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再次响起,盖过了一切声响。

“别哭丧个脸!给哥挺直了!”张铁柱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拍了一下张二蛋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张二蛋一个趔趄。他试图用这粗粝的、山民特有的豪气驱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和悲怆,但声音里却无法抑制地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哥走了!你给哥好好念书!念出个人样来!替哥…替咱卧牛山几百口子…争他妈一口气!听见没?!”

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张二蛋一眼。那一眼,如同凝固的时光,里面包含了千言万语,有沉甸甸如山的嘱托,有深入骨髓的担忧,有诀别的痛楚,更有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永不回头的决绝。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生活重轭压弯了腰、却依然倔强前行的老牛,深深地弓下背脊,用肩膀奋力顶起那个巨大的、仿佛装着整个家庭重量的编织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个帆布提包,头也不回地、义无反顾地汇入了最后涌向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车门的、混乱而绝望的人流。他高大的身影在昏黄摇曳的车灯光晕和浓重翻滚的白色蒸汽中,显得异常笨拙、悲壮,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孤勇。

“柱子哥——!”张二蛋抱着那本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的书,往前踉跄着追了两步,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被巨大的汽笛声和人群的嘈杂瞬间吞没。

张铁柱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他奋力地用肩膀顶开拥挤的人群,像一枚钉子,强硬地挤进了那扇狭窄的、即将关闭的、如同怪兽喉咙般的车门缝隙。

“哐当——!!!”

一声冰冷、沉重、震耳欲聋的金属巨响!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死死地、严丝合缝地关上!那声音,像一记万钧重锤,带着终结一切的冷酷,狠狠地、精准地砸在张二蛋的心口!砸碎了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支撑!

“呜——哐当…哐当…哐当…”

火车发出一声更加悠长、仿佛带着无尽疲惫与解脱的嘶鸣,巨大的、沾满煤灰和油污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沉重地、不可阻挡地碾过冰冷的、闪着幽暗寒光的铁轨。绿皮车厢,如同一节节移动的、巨大而冰冷的铁皮棺材,在昏黄光柱的牵引下,笨重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怆,缓缓驶离了这荒凉的站台,然后猛地加速,一头扎进了前方那片更加浓稠、更加深不可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之中。车尾那盏昏红如血的信号灯,如同怪兽渐行渐远的、充满恶意的独眼,在无边的沉沉夜色里无力地摇曳着,闪烁了几下,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淡,最终彻底熄灭,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站台瞬间空荡下来,死寂重新笼罩。凛冽的山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在空旷的站台上肆意呼啸、呜咽、盘旋,卷起地上的枯叶、纸屑和黑色的煤灰,打着旋,发出凄厉的哨音。巨大的、冰冷的铁轨,在车灯消失后,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剩下两条平行的、在微弱天光下反射着冰冷幽光的钢铁直线,沉默地延伸向未知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远方。它们像两道巨大而狰狞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地刻在沉默而麻木的大地上,也刻在了站台上那个被遗弃的少年心上。

张二蛋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空无一人的站台边缘,像一块被世界彻底遗忘的石头,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怀里那本《资本论》坚硬冰冷的棱角,硌着他单薄的胸口,带来清晰而尖锐的痛感,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噩梦。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怀中那本磨损得厉害的深红色封面,看着那模糊不清、却重如千钧的烫金书名。一滴滚烫的、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在暗红色的封面上!

“啪嗒。”

声音很轻,在呼啸呜咽的山风中几乎微不可闻。暗红的封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迅速扩散的水渍。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如同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它们顺着少年瘦削、冰冷、沾满煤灰尘土的脸颊,无声地、决堤般地滑落,一串串,一行行,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的温度,沉重地砸在冰冷的书封上,洇开,扩散,晕染,如同无声的、最绝望的控诉,也如同一场献祭给这黑暗世道的、悲怆的仪式。

他没有抬手去擦,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那本书,仿佛抱着邻居大哥最后燃烧的生命之火和沉甸甸的、带着血与火的嘱托。身体因为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被呼啸的山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散落在冰冷的空气里。冰冷的泪水混着脸上沾染的煤灰和尘土,流进他干裂的嘴唇,是咸涩的,是灰尘的苦,更是深入骨髓的绝望滋味。

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望向火车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无边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邻居大哥张铁柱那决绝的、永不回头的背影,那眼中燃烧着、仿佛要焚尽一切不公的火焰,还有那句如同滚烫烙铁般深深烫印在心底的“烧穿这吃人的世道”,在这无边的黑暗和脚下两道冰冷铁轨的映衬下,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他颤抖着,缓缓地翻开那本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封面的旧书。发黄、脆弱、散发着浓重陈年霉味的书页在冰冷的手指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的目光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搜寻着。终于,在扉页的右下角,他看到了邻居大哥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下的那行小字。字迹用力得几乎划破脆弱的纸张,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屈的呐喊:

**“别信命!念下去!”**

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而出,滴落在那些用力刻画的字迹上,将原本就模糊的墨痕晕染得更加模糊,几乎要化开。张二蛋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要将每一个笔画、每一道刻痕都深深地、用灵魂的力量烙印进自己的骨髓深处。他抬起沾满泪水、尘灰和煤黑、肮脏不堪的袖子,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抹了一把脸,却只将脸上抹得更加污秽狼藉。他不再去看那吞噬了火车的、绝望的黑暗远方,而是猛地低下头,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在冰凉的、散发着霉味的书页间急切地摸索着。

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不属于纸张的异物。他的动作瞬间停滞,心脏仿佛也漏跳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翻开了那一页。

一枚东西,静静地躺在书页的夹缝里。

是半块馍馍。

黑面做的,粗糙得能清晰地看到粗粝的麸皮颗粒,边缘已经干裂发硬,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黑色。那是山里人最常见、最廉价、也最能勉强果腹的救命口粮。不知是邻居大哥临走前,从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干粮里,硬生生省下来塞进去的;还是更早以前,在某个饥饿难耐的深夜苦读时,随手夹在书里当书签,后来就忘了,一直留到了今天。

张二蛋伸出冰冷、颤抖的指尖,极其轻、极其珍重地,拈起那半块冰冷、坚硬、轻飘飘却又仿佛重于泰山的馍馍。它静静地躺在他同样冰冷的掌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却又像一颗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种。它轻飘飘的重量,却沉甸甸地承载着邻居大哥所有的血汗、所有的挣扎、所有被这贫瘠大山压榨殆尽的青春和渺茫的希望,也承载着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也是最沉重的嘱托——活下去!念下去!烧穿它!!

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视线,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馍馍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更深的暗色印记。他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那半块冰冷、坚硬如铁的馍馍,如同攥着一颗在绝境深渊中依然不肯放弃、依然倔强跳动的心脏!他猛地挺直了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他不再看那黑暗的远方,而是霍然转头,目光如炬,越过沉沉的暮色,投向家的方向——山坳深处,只有几点微弱如萤火、在沉沉黑暗中艰难挣扎、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脚下,那两条巨大、冰冷、闪着幽暗寒光的铁轨,在他眼前延伸开去,如同束缚命运的沉重枷锁,也如同一条通往未知、布满荆棘、却也必然孕育着反抗星火的漫长征途。

山风呜咽,卷起他单薄破旧的衣角,猎猎作响。少年孤独的身影,抱着那本浸透泪水的旧书,死死攥着那半块冰冷的、如同火种般的黑面馍馍,如同一尊凝固在荒凉站台边缘的、沉默而悲怆的雕像。只有那无声滚落的、滚烫的泪水,在冰冷的书封上不断洇开、扩散的深色印记,和掌心那枚被体温渐渐焐热的硬馍,在无声地证明着,这颗年轻的心脏深处,正经历着怎样一场足以焚毁一切腐朽、也必将照亮前路的、无声的风暴。远处山体深处,隐约传来矿洞沉闷的喘息,与掌心馍馍那坚硬的质感一样真实、一样沉重。这世道,总得有人去烧。他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像一粒火种落入干柴前最后的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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