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说起谎话来却极有天赋,信口拈来全不畏惧。且她清丽面容梨花带雨,云鬓未乱娇喘微微,也不由其余修士不相信。
后生可畏啊,真是后生可畏。谢清屏已然觉得自己舌灿莲花极擅交际,可他今日见了这少女,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黄衣少女轻轻巧巧几句话,就将谢清屏污蔑成了一个心狠手辣色欲熏心之人,仙道修士都很不能直接一道玄光取了他这伪君子的性命。
然而那人却是顾夕歌,整个九峦界中极聪慧又极眼明的修士。
不知为何,谢清屏心中竟与这似敌非友的青年隐隐生出了一丝默契来。这感觉着实微妙,于是他只是望了望顾夕歌,既不出声也不开口辩解。
“百年未见,谢道友风采依旧。”顾夕歌只扬了扬眉,却险些让黄锦咬碎一口牙。
“当不起顾道友半句称赞。”谢清屏极尊敬地行了一礼,半分也不含糊。
这两人竟是认识的,她千算万算都未料到此点,简直失策!黄锦越发埋怨自己识人不清,只想着捞些小便宜今日却踢到了硬铁板,当真运气差极了。
事已至此,黄衣少女反倒越发挺直了脊背。她两指指天,一字一句道:“我瞧前辈气度非凡,定是个知事理的人。前辈即便与此人是旧识,却也不会被起所迷惑。那人为了破坏阵法杀了五名同伴,此事全然为真。若我此言是假话,道心破碎不入轮回!”
黄锦立下此等凶险誓言,却半点也不满足。她又跪行两步,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直视着顾夕歌道:“前辈若肯救我一命,我甘心为前辈驱使绝无二心。为炉鼎亦可为婢女亦可,心神为契绝不反悔。”
横竖只是换个人伺候,黄锦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她此行能进入这耀光之境中,全赖门内叶师兄提携,她伺候叶京伺候了百余年,也合该有此一报。叶京对她可谓十分疼爱,竟给黄锦一件颇为精妙的中等玄器防身。
然而黄锦的好运气却用光了,她一到耀光之境中半点找不到叶京的踪迹,只能凭借自身修为与玄器对敌。所幸那玄器颇为精妙,因而金丹一层的黄锦方能安安稳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耀光之境中活到了现在,甚至还捞了好几瓶丹药。
顾夕歌居高临下端详着黄锦的面容,那少女避也不避任由他看,神态自若十分淡定。
她的面容是清丽皎洁的,宛如一轮刚刚升起的明月。呼吸吐纳间却有芬芳之气暗中扩散,不经意间惑人心神。
那青年剑修只扬了扬眉,淡淡道:“姑娘也不必演戏了。”
“你也许不认识谢师兄,却绝不可能不认识我,这般惺惺作态对我半点无用。那桩事情闹得那么大,整座开铭山的修士都认得我那师妹同混元派的混账,自然也都认得我。且进入耀光之境时,你特意看了我好几眼,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本来我该称赞你心思狠辣毅然决然,为了攀附于我不惜诬蔑他人,简直勇气可嘉。但姑娘此等姿色,恕我着实无法接受。”顾夕歌又摇了摇头,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他每说一句,黄锦对他的憎恨便加深一重。她一向自视甚高更以自己姿色为傲,金阙派每位师兄师弟即便对她颇多不屑,望着她的眼神依旧是矜持而贪婪的,半点遮掩不住。即便身份尊贵如叶京,亦对她迷恋不已颇多疼宠。
耀光之境开启时,她便一眼相中顾夕歌好身份好相貌,比之叶京隐隐高出好几筹。原本这期盼只是蜻蜓点水不起波澜,谁知她被逼入绝境之时却偏偏碰上顾夕歌,这不是他们二人有缘又是什么?
然而顾夕歌却叫人失望了。从未有一个男修如顾夕歌般对黄锦如此鄙薄羞辱,仿佛将她当做了尘埃浮土,舍不得分给她半个眼神。以黄锦九窍七通的炉鼎之资,第一次碰到了认真勾引却求而不得的男人。
事已至此,黄锦索性大笑起来。她眸中光芒犹如淬毒之刃,一字一句厉声骂道:“你同样是炉鼎女修生下来的杂种,何至于如此自矜自傲?你不知道吧,就连这位正儿八经的谢师兄,也对我悄悄起了欲念。我瞧你就是个天生的断袖,才对我冷言冷语百般羞辱……”
黄锦话未说完,便被千余道玄光击成了一蓬血雨,洋洋洒洒溅落在地面上。她的护体灵气面对此等骤然而发的攻击,只稍稍挡了一瞬,随后就层层破裂。
此人神识刚刚露了个面,又被一道银色玄光扑了个粉碎。当真应了她自己那句毒誓,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谢清屏却优雅地将那一缕玄光重新拢在指间中,微微行礼道:“此女疯言疯语冲撞了顾道友,却是我之罪过。”
“此女不过垂死挣扎,谢道友何罪之有?”顾夕歌的表情没有变更一分一毫,他整个人仿佛都成了白玉铸成的一座像,完美无瑕却没有半分人气。
此等修心境界,谢清屏当真比不上。他沉寂了片刻,又轻声道:“这座丹鼎阁之前并未被开启,其中丹药数量颇多。顾道友可将这丹鼎阁中的所有物件一并取走,只留给我一粒增元丹与一粒九穹通天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