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水滚烫,砸入其中的冰冷躯体却激不起一丝暖意。苏映雪像一尊被摔碎的琉璃人偶,在氤氲白雾中沉浮。呛咳撕裂喉咙,带出带着冰渣的血沫,又在滚水里迅速融化。每一寸肌肤都布满蛛网般的幽蓝冰裂痕,苍白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与灼热的窒息间撕扯,唯有灵魂深处残留的那抹绝对冰寒的威压,如同烙印,让她在彻底沉沦前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瞳透过水汽,捕捉到青石板上那道即将消散的、冰冷疏离的玄色衣角。
“呃…咳……”她徒劳地伸出手,指尖触到的只有温热的池水和虚空。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意识如同沉入漆黑的海底,冰冷,窒息。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翻搅:星骸冰渊永恒的寒寂,熔炉核心焚身的剧痛,雷烈燃烧灵魂化作的毁灭洪流……最后定格在归墟葬地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的“无”,以及那抹撕裂“无”、将她从湮灭边缘粗暴拽回的冰冷玄色!
“凌…九霄……”一个破碎的名字在意识深处挣扎。
紧接着,是更强烈的窒息感和身体被碾碎般的剧痛!她猛地睁开眼!
不再是葬地的虚无,入眼是昏黄灯笼晕染的氤氲水汽,鼻端是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混杂着雨水的清新。她正被一双强壮的手臂从滚烫的池水中托起。视线模糊晃动,只看到几张惊惶失措、穿着苏家佣人服饰的脸。
“大小姐!天啊!您怎么了?!”
“快!毛巾!毯子!叫医生!不,快去请老爷!”“这…这身上的伤…还有这些蓝色的裂痕…”
七嘴八舌的惊呼如同隔着一层水传来。苏映雪感到自己被柔软的毯子紧紧包裹,但那毯子带来的暖意根本无法穿透她体内盘踞的、源自星骸冰渊和葬地的森然寒意。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仿佛灵魂都被冻裂的剧痛。低头,透过毯子的缝隙,她清晰地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那些如同瓷器开片般的幽蓝裂痕,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而脆弱的光泽。
这身体……是凌九霄重塑的?他为何……?
念头刚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感骤然降临!并非实质,却让她本就颤抖的身体瞬间僵直,心脏被一只无形冰手狠狠攥住!
她猛地抬头!
目光穿透纷乱的人群和迷蒙的雨雾,死死锁住院落深处回廊的阴影之下。
那里,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伫立。
凌九霄!
他负手而立,长袍在细密的雨丝中纹丝不动,连一丝水汽都无法沾染。昏黄的灯笼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冰冷完美的侧脸轮廓,却无法照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就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来自异界的幽灵,与这慌乱、湿热的凡俗庭院格格不入。眼神平静地扫过被众人簇拥、裹在毯子里瑟瑟发抖、满身诡异冰痕的苏映雪,如同扫过路边一株被风雨摧折的残花,无悲无喜,唯有亘古不变的漠然。
苏映雪的心脏狂跳,不是因为获救的庆幸,而是被那目光刺穿的冰冷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她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一个念头,这具他亲手重塑的脆弱琉璃之躯,连同她残存的意识,就会再次化为齑粉,彻底湮灭于葬地的“无”中!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由远及近,狂暴地撕裂了西山夜雨的宁静!数量之多,来势之汹汹,远超寻常!
红蓝爆闪的光芒穿透雨幕,粗暴地切割着苏家老宅古朴的院墙和葱郁的林木,将惊慌的佣人们脸上映照得一片惨白!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江城警署特勤队!立刻打开大门!配合调查!重复,立刻打开大门!”扩音器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压抑不住的紧张,瞬间盖过了雨声和佣人们的惊呼。
“特…特勤队?他们怎么会…”
“大小姐刚这样…警察就来了?!”
“快!快去禀告老爷!”
苏家老宅厚重的大门在扩音器的持续威胁下,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门外,景象令人窒息!
数辆体型庞大的黑色装甲特警冲锋车如同钢铁巨兽,蛮横地堵死了狭窄的山道,车顶探照灯射出粗大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直刺苏家老宅深处!车门大开,数十名荷枪实弹、穿着厚重防弹衣、戴着战术头盔的特警依托车身,冰冷的枪口密密麻麻地指向门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橡胶焦糊味(刹车痕)、机油味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面罩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江城特勤支队的队长赵刚。他手中紧握着一个战术平板,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一段由高空无人机拍摄的、经过放大的模糊画面——正是长街中心,那个玄袍身影在扭曲的冲击波中孑然而立,而周围是翻滚的警车和满地狼藉!赵刚的目光越过开门的管家,如同雷达般瞬间锁定了回廊阴影下那道玄色的身影!一股源自职业本能的巨大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握着枪柄的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